蓋房記

一彎新月悄然無聲地西沉下去了，田野、村莊重又被濃重的夜幕所籠罩。夜，萬籟俱寂。莊外野溝里如鼓的蛙鳴，已偃旗息鼓；莊內(nèi)翻墻上房覓食、嬉戲的夜貓子也吃飽喝足，入眠了。唯有那一樹樹雪白的槐花，在清新濕潤的空氣中，毫無倦意地讓濃郁的槐香乘著徐徐的小南風(fēng)四散飄溢······

就在這更深人靜的時候，前宅的小英娘“吱嚀”一聲對上門、上好鎖，背起用舊床單包裹著的兩條煙、一箱酒和一箱娃哈哈，做賊似的溜出家，借著夜色的掩護(hù)向住在后宅的大爪子家摸去。

一個莊上的前后宅，路程不算遠(yuǎn)，也就五六分鐘的光景，小英娘磕磕絆絆地摸到了大爪子家門口。輕輕敲了幾下門，大爪子醒了。黑暗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，好一會兒，燈拉亮。大爪子沒問誰，他習(xí)慣了夜間的敲門聲，他知道這是又有好事送上門來啦。開了門，小英娘進(jìn)屋放下東西。大爪子瞥了一眼小英娘送來的不上檔次的煙酒，臉上明顯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說：“東西你還拿回去吧，不瞞你說，我家里不少這。”小英娘看出大爪子嫌東西不值錢，便急忙說：“老弟，你別嫌?xùn)|西少，我這不是蓋房子蓋急了嗎，手頭緊；又叫城管扒一回，又得多花兩萬多。你費費心，招呼著，別叫城管來找俺的事了，房子蓋好后，我忘不了你的情，以后我人情后補(bǔ)。”聽出小英娘畫大餅，指個兔子讓自己攆，大抓子便開門見山地說：“咱莊七八份蓋房子的，城管為啥專門扒你家的？跟你說實話，他們那幾家蓋房子前，都夜里來俺家給我送上好煙好酒，還掂上三幾千塊錢。”本來自家的房子壘好一層，剛上齊樓板，城管就開著挖掘機(jī)專門來扒她家的房子，小英娘就懷疑是大爪子搞的鬼，這會又聽他賊不打自招的點明了扒自家房子的原因，望著近在咫尺的大爪子，小英娘恨不能咬他幾口才解恨，但她不敢得罪他，只得捏著鼻子吃棵蔥，為了自家的房子能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蓋起來，不但要忍，還得巴結(jié)他。聽大爪子把要錢的話撂出來了，小英娘只得表態(tài)道：“老弟你放心吧，我最近這幾天就想辦法給你借去，借著就給你送來?！贝笞ψ诱f：“管，你也給三千吧。”小英娘聽聞嚇了一跳，慌忙問道：“兩千塊錢還不行嗎？”

現(xiàn)在農(nóng)村對村民自建房這方面，控制得很嚴(yán)格，要想蓋房子就要到鎮(zhèn)主管部門批來準(zhǔn)建證?？墒?，一般農(nóng)戶上哪有辦法弄來準(zhǔn)建證。尤其是被劃為拆遷區(qū)的行政村，鎮(zhèn)里一刀切地不準(zhǔn)村民再建房。小英娘所在的自然莊，正處于拆遷區(qū)內(nèi)。因此，莊里的農(nóng)戶為了蓋房子娶媳婦，只得先斬后奏偷著蓋，反正城管又不能天天來莊上看著你。如果本莊沒人舉報，房子蓋好也就蓋好了，到時被城管發(fā)現(xiàn)，大不了托人拉拉關(guān)系，接下來該怎么做，懂的都懂。可以講，全莊百分之百的建房戶都是這樣運作的。但是，偏偏莊上就有這樣的人，他早不舉報晚不舉報，專等你樓房建好一層，一個舉報電話打給城管，人家立即性地開著挖掘機(jī)，把你的房子連根掘掉。本莊人都知道是大爪于干的缺德事，然而知道又有什么用呢？大爪子在莊上家族勢力大，更兼他有一個人送外號“小辣椒”的，罵起人來三天都可以不歇嗓的女人。所以沒人敢惹他。大爪子也是五十出頭的人了，本名叫丁大，由于他好敲人家的錢，且下手狠，故人送綽號“大爪子”?？催^電視劇《水滸傳》的人，又送丁大外號“牛二”。自從農(nóng)村出現(xiàn)村霸一詞后，又有人叫丁大為村霸。當(dāng)然，丁大這幾個“雅號”，人們只能偷偷在暗地里叫，倘若有人敢當(dāng)面叫他，或是他聽說誰在背后這樣叫他，那你是不想好了。本莊人為了能平平安安把自家的房子蓋起來，免受慘重?fù)p失，只得花錢消災(zāi)，在蓋房子動工前，先給大爪子送禮又送錢。小英娘蓋房子時，沒給大爪子送禮送錢，是因為她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道，她看人家蓋也跟著蓋，結(jié)果被城管扒了。房子扒了后才幡然醒悟。這也難怪，小英娘男人帶著兩個兒子在上海工地干木工活，她一個老婆子也沒往蓋房前先得給大爪子送禮送錢這方面想。

午夜時分，小英娘才從大爪子家回來。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小英娘時不時用手捂一下被大爪子抓疼的胸部。令她羞愧和氣惱的一幕，又浮現(xiàn)在頭腦里。當(dāng)她彎著腰站在大爪子面前說盡好話，求他少要一千塊錢時，大爪子就是不松口。忽然，不知是一只飛蚊還是蠓蟲飛進(jìn)了她的眼里，急用手揉了幾下，無效果，又忙撩起衣襟去揉。明亮的燈光下，小英娘裸露出的肚皮顯得特別白皙。本就是個好色之徒的大爪子，陡然間沖動起來，嬉皮笑臉，而又無所顧忌地把手猛地伸進(jìn)小英娘懷里，肆意妄為。小英娘驚羞、慌亂地連連后退幾步，臉熱得發(fā)燙。大爪子猥瑣地一笑，毫不在意地說：“不就開個玩笑嗎，看把你嚇的。”小英娘紅著臉，驚魂未定地說：“咱姊妹們合不著鬧這樣的笑話。大爪子淫邪地笑道：“好啦好啦，我不白摸你，少要像一千塊錢，上一層樓板時，把兩千塊錢交給我，我請城管喝。”大爪子用力過猛，小英娘的胸脯到現(xiàn)在還隱隱作痛呢。想到身子被男人之外的男人摸了，小英娘即氣惱、懊悔又無奈，又感覺對不起自家的老頭子。但轉(zhuǎn)而又慶幸，倘若不是自己五十大幾了，如果再年輕上十歲二十歲，大爪子絕不可能僅限于，在胸上來那幾下動作便懸崖勒馬，終止了進(jìn)一步的要求。唉，真是那樣自己也認(rèn)了，說出去，畢竟自己是主動送上門的。莊里的小芬媽、小蘭媽不就是例子嗎？想到這里，小英娘領(lǐng)悟到：女人老了也是一件好事。是的，從某方面來講，女人老了也是一種最有效的自我保護(hù)。

回到家的小英娘，一想到天明瓦工們就要來干活了，為了不窩工，又開始清理城管扒的廢墟，此前已請人干過五六天了。清除完爛磚碎樓板，又給瓦工們燒了一大鍋開水。不知不覺已晨光熹微，直到蓋房子的人來，小英娘一整夜也沒合眼?？吹剿齼裳郯镜猛t，腰也累的直不起來了，瓦工頭老南關(guān)切地說：“老大嫂，你也離六十不遠(yuǎn)了，身小力薄的，頭發(fā)也白了一小半了，就別累那么狠了，身體是本錢。”小英娘嘆了口氣說：“唉，我不干咋弄，撐著把房子蓋起來，小兒媳婦娶進(jìn)門，也算我這輩子的任務(wù)完成了，死了也閉眼了。”

給小英娘蓋房子的大、小工加一塊十三四人，一會你要這，一會他要那，一上午小英娘沒站那閑片刻，疲勞過度，體力漸漸不支了。忽然，住在東院，不到四歲的孫子小軍抱住她的腿，稚聲稚氣地哭鬧著：“奶奶，我要喝娃哈哈?！毙∮⒛镫S口說道：“上一邊去，別耽誤我干活，我哪有哇哈哈給你喝！”小軍哭著說：“就有就有，媽媽說有·····”這時，大兒媳王燕走了過來，生氣地說：“昨個我親眼看見你東屋床上有箱娃哈哈，你咋說沒有？！”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，小英娘不便實話實說，笑了笑，搪塞道：“你看錯了?！蓖跹嘁幌禄鹆耍骸拔已塾植幌?，你這是啥奶？連一瓶娃哈哈都不舍得給你孫喝！”小英娘一時無語。這下好了，她捅了螞蜂窩，大兒媳不依不饒，借題發(fā)揮起來：”可有你這樣當(dāng)老哩的？偏心偏到哪里去了？俺結(jié)婚時，就給俺蓋三間兩層的精屁股房，廚屋是我過了門，俺自己掙錢蓋的；現(xiàn)在給你小兒蓋房子，連廚屋一塊蓋，也蓋兩層哩。當(dāng)初俺定親時，頭一趟，就給俺兩套衣裳，一萬六千六百塊錢；去年你小兒定親時，頭一趟就六萬六，還有三金，以后辦事時，還許給人家買車·····大兒媳越說越委屈，說著說著，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了起來。見狀，一眾瓦工們紛紛勸道：“時代不同了，彩禮錢水漲船高，年輕人現(xiàn)在結(jié)婚，女孩家都舍得要東西，你老公公老婆子不跟上形勢不行呀······”王燕不服氣地反駁道：“那俺先辦事的就該吃虧了，就該倒霉了？等到老哩睡到床上不能動時，俺兩家不都得一樣伺候，你叫小剛兩口多伺候一天，他倆也不愿意呀·····”眼見大兒媳越說越多，收不掉場，小英娘只得息事寧人，信誓旦旦地下保證，說：“你放心吧，等小剛的事辦過后，我和小軍爺再掙的錢補(bǔ)你。”“喲，我又不是三歲小孩，叫你哄著玩，”大兒媳忿忿地說；“等你把小兒媳婦娶到家，少說也得五十萬的帳塌，你驢年馬月有錢補(bǔ)我？別光說排場話，你有錢補(bǔ)我我就要！”

中午十二點，瓦工們準(zhǔn)時收工。來干活的人都是本莊的，小英娘不用管飯。瓦工們走后，小英娘匆匆來到大兒媳家，解釋那一箱娃哈哈的事。王燕滿臉蘊色地說：“舍得花錢買給人家孫喝，就不舍得買給自己親孫喝！”小英娘見大兒媳心里依然有氣，只得討好地說：“好呀，我去買給俺孫喝去。”聽說去買娃哈哈，小軍高興的要跟奶奶一塊去。小英娘扯著孫子往莊東老徐頭開的小店走去。走到半路，孫子說他走不動了，硬要奶奶背著。當(dāng)小英娘蹲下身子，讓小軍趴到背上，頓感一陣胸悶，氣短目眩，差點跌倒。

老徐頭看到小英娘背著孫子走進(jìn)來，面露不快，愛理不理。小英娘主動笑道：“我還得麻煩老板一回，把你的娃哈哈再賒一箱給我，給俺孫喝。”老徐頭臉色難看，嘴撅老長地說：“我就知道你又是來賒東西哩，你從我這拿四五百塊錢的東西都沒給錢，我也是小本生意，咱莊人都像你一個勁地賒帳，我這店都不用開了。”小英娘被老徐頭數(shù)落得臉發(fā)紅冒火，接不上話。良久，才強(qiáng)顏笑道：“大哥，你放心吧，欠你的錢，等我把賣豬的錢要下來，一準(zhǔn)跟你結(jié)清帳。年前四頭豬，賣給南集的亣彪，共賣八千塊錢，到現(xiàn)在還欠我一千六百塊錢，要幾集了，就是沒錢給，我咋該瞎了鼻子爛了眼，把豬賣給他。”老徐頭不留情面地說：“誰叫你想巧貪小便宜啦，把豬賣給他，我看你那一千六十年也要不著！”財帛連人心。小英娘心里一陣難受，又悔又痛，又憂愁又嘆氣。

提起亣屠夫，趕過南集的人都知道，逢集日，喝得滿臉通紅的他，只要把豬肉往肉架子上一掛，一會來個女的，過一會又來個女的，一小時內(nèi)陸陸續(xù)續(xù)能來五六個女的，且都有幾分姿色。這其中有三十出頭的少婦，也有五十以下的半老徐娘。你要以為是亣屠夫做生意不缺斤短兩，婦孺無欺，才使得女人們對他情有獨鐘，專門光顧他的生意，那就大錯特錯了。實話實說吧，前來割肉的娘們，都是亣屠夫的小三。但凡相好的來了，亣屠夫便毫不吝嗇地把豬肉割一塊給你，割一塊給她，一集下來，兩扇豬肉賣的沒有送得多。殺豬生意這樣做，自然要虧本，虧得買人家豬沒錢給。因此，凡是找得著亣屠夫的人都不把豬賣給他，除非他有現(xiàn)錢。小英娘就是因為不了解亣屠夫生意場上的事，又兼他買豬的價錢比別人一斤多兩毛，所以小英娘才上了亣屠夫的賊船，越是蓋房等著用錢，豬錢卻要不到手，悔之晚矣！

牢騷歸牢騷，礙于都是一個莊的份上，老徐頭還是不得不賒了一箱娃哈哈給小英娘。

小英娘經(jīng)過四五天的忙碌，終于把三間主房的一樓及廚房的一樓的墻壘好了，可以上樓板了。這天中午，瓦工們還沒收工，大爪子來了。他一見小英娘，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貑枺?/span>“錢準(zhǔn)備好嗎？”小英娘忙笑著說：“我這幾天一直忙，還沒顧得給你找哩。”大爪子催促道：“你今天就去找，我明天晌午請城管喝。”說了，大爪子頭也不回地走了。瓦工們七嘴八舌議論開了：“大爪子吹牛皮，人家城管怎么會跟你一個平頭百姓喝酒？他是敲錢。”老南接著說：“那天我在大爪子對門干一上午的活，看見他在屋里直睡半天，自己在家喝了幾盅酒，開開門走出來，他硬說晌午跟鎮(zhèn)長在一塊喝的酒，他跟鎮(zhèn)長是好哥們。”誠然，誰都知道大爪子是明搶，但你又有什么辦法呢？你敢不給錢，那你就等著城管來吧！

晚黑收了工，小英娘洗過手、臉，吃一個剩饃，喝一碗剩稀飯，騎上腳蹬三輪，朝嫁到河西的閨女小英家匆忙趕去。此時，天空陰云密布，時有閃電劃過夜空，沉悶的雷聲從不遠(yuǎn)處傳來。零星的、豆大的冰涼雨點，偶爾從空中砸落下來。小英娘因走得急，竟忘了帶雨具了。她家離閨女家七八里路，眼看大雨要來了，她只得腳下拼命地蹬。本來大雨降臨前的天氣就悶熱，再加上拼命地用力，騎行不到一半路程，渾身衣裳全被熱汗?jié)裢?。突然?/span>“嘩-------”大雨傾盆而下，把小英娘澆得連眼都難睜了。就這樣，等她騎到閨女家時，全身衣服被大雨淋透，凍得白嘴白舌，不住地顫抖。在城里干活的閨女才回來不久，忽見娘像個落湯雞似的來到自家，不禁驚呼道：“娘，黑更半夜，還下著大雨，你咋來啦？！”小英娘生了三個孩子，閨女是頭生，嬌唄，不叫媽叫娘；下面兩個兒子依然叫媽。小英娘邊抹去頭發(fā)上，臉上的雨水，邊長嘆了一聲：“唉------這不又遇到了難處，還得跟你找兩千·····”“好啦好啦，別說了，”閨女打斷娘的話，不耐煩地說：“我就知道你又是來借錢哩，俺家又不開銀行，得多少錢能填起你們家那個無底洞？！”聞女說的是實情，自蓋房子以來，先后借了閨女家三四萬了。閨女、女婿常年在外打工，兩個孩子都在城里上私立中學(xué)，手頭也是拮據(jù)。既然閨女家也沒辦法，那就算了，小英娘拿定主意就要回去。她囁嚅道：“那，那算了，我回家再想別的辦法。”閨女說：“你衣裳都濕透了，外面還下著雨，先換身干衣裳再講吧。“女婿在城里加班沒回來，閨女找出自己的衣裳。在燈如晝的臥房內(nèi)，小英娘脫得身無寸縷。令小英驚愕而又心酸的一幕出現(xiàn)在眼前：娘全身瘦得皮包骨頭，肚子癟得只剩個薄殼，肋巴骨一根根清晰可見，兩條腿上也沒有啥肉······小英眼圈紅了，眼中泛起了淚花。她對娘的態(tài)度一下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(zhuǎn)彎。她對娘說，“娘，您別犯愁了，我家里還有點錢，留給您外孫交生活費哩，您急等用錢先拿去吧。”小英娘轉(zhuǎn)憂為喜，舒心地笑了。

暮春時節(jié)的雷陣雨，來得快，走得也快。一陣東南風(fēng)吹散滿天的陰云，云開月現(xiàn)，月光如銀。雨后鄉(xiāng)村的空氣格外濕潤清爽，田野蛙鳴一片。雨過天晴，小英娘執(zhí)意要走，閨女不允。小英娘說：“我不趁著夜里走，穿著你得花衣裳，天明讓人看見玩猴呢，惹人笑。”言之有理。小英娘臨走時，閨女把僅有的兩板雞蛋和一箱純奶，硬拎到娘騎來的三輪車上。并叮囑到：“娘，看你瘦成啥樣了，給你的東西別不舍得吃，又都送給你孫吧。”閨女了解娘。果不其然，娘回到家后，第二天早上就討媳婦得好，把純奶拎給了孫子。這是后話。

月光下，小英把娘送了老遠(yuǎn)，并一直目送娘騎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輕紗似的薄霧中。小英不可能會想到，這是娘最后一次來她家了。

不知咋啦，自從上好一層的樓板后，小英娘總感覺胸悶氣短，心口窩里像壓著什么東西，夜間身上老是出虛汗，手腳涼。待二層的墻壘好后，小英娘胸痛胸悶的癥狀愈發(fā)厲害了，到了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，便叫大兒媳打電話給后莊的個體醫(yī)生張先生來給自己掛吊水。吊水連掛了五六天，效果并不明顯。張先生建議小英娘上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拍個胸片，看到底是啥問題。小英娘舍不得錢，拖著不去。

農(nóng)村自建的兩層樓房，多數(shù)是一層用樓板，二層用混凝土倒頂。小剛的房子也不例外。倒頂是麻煩和費錢的。主房加廚房，倒頂面積達(dá)二百平米，鋼筋、水泥、沙子和石子，每樣都需幾噸，不算工價，單是備齊這些建筑材料就需兩萬多塊錢。小英娘看病的藥費還欠著人家的，你說上那還有錢買倒房頂?shù)臇|西去？沒辦法，小英娘只得厚著臉皮跟娘家兄弟借。兩個兄弟體諒大姐的難處，沒說外話；兩個兄弟媳婦卻表露了不滿。“兒呀，兒呀，現(xiàn)在兒多就是罪孽”兩個弟媳說。張口容易合口難，沒多有少，兩個兄弟每人拿出五千，給錢時，兄弟息婦都說：“錢別停長，俺也等著用錢?！毕率５囊蝗f，小英娘沒有門路解決，便打電話給遠(yuǎn)在上海的小剛爹。小剛爹回話：等再過半個月到月底，跟老板先借支一萬塊錢打回去。沒錢買齊料子，房子只得停工半個月再施工。小英娘因此休息了幾天，身體不適的癥狀有所緩解。  

    進(jìn)入農(nóng)歷四月初，小麥早出齊穗，蠶豆、豌豆結(jié)出的角己泛黃，村莊內(nèi)外隨處彌漫著莊稼即將成熟的氣息。小剛爹的錢如期如數(shù)地打回來了。有了錢，小英娘急匆匆買齊一應(yīng)倒頂?shù)牟牧希瑐€把星期房頂就倒好了。稍停兩天，木工拆去殼子，瓦工就開始在房頂四周壘檐子。壘了單磚六層，西院小文奶高低不讓再往上砌了，說超過她家房子的高度了。小英娘不管跟她咋商議，也說不好事，最后沒點子，少砌四層檐子。

房子主體拿齊了，已臨近午收。小英娘丟下扒子摸掃帚，開始準(zhǔn)備收麥前的活計。雖說現(xiàn)如今割麥用收割機(jī)，但小零地仍需手工割。小英娘家種了六七畝麥，其中小塊地近畝把。麥?zhǔn)盏搅?。她一邊翻曬機(jī)子割下來的麥，一邊用鐮割零地里的麥。經(jīng)過幾天的曬、割、軋、揚，總算把麥集中在一塊了。大兒媳婦躲在屋里玩手機(jī)，也不幫她干。因勞累過度，小英娘胸痛胸悶的病狀又加重了。收小麥的來了，價格每斤一塊一毛五。小英娘不認(rèn)電子磅，便叫大兒媳來看磅。六千三百斤麥，賣了七千塊錢大點。小英娘和大兒媳吃飯分開，地沒分開，大兒媳反正又不種地。小英娘對大兒媳說：“燕，麥錢給你兩千，剩下的五千留給小剛給他老親戚送端午節(jié)的禮?！贝髢合眿D一聽就吵嚷道：“我沒過門時，逢年過節(jié)，你們才給俺家送多少東西？撐死了不過千把塊錢，這給小剛老丈人送禮咋這么舍得？心偏哪去了？俺爹俺娘不算人？！”小英娘小心翼翼地解釋道：“現(xiàn)在時代走到這一步，哪一家給沒成親的親家送禮不都是禮重得很?！笨吹酱髢合眿D不放臉，氣呼呼的模樣，小英娘勉強(qiáng)一笑，說：“別氣啦，我把麥錢再給你一千。”

農(nóng)歷五月初一，小剛從上海回來了。目的有二。一是給老丈人家送過節(jié)禮，二是接對象來家過節(jié)。初二這天，當(dāng)大兒媳看見小剛買的好煙好酒、雞魚肉蛋及各種飲料堆了滿滿一三輪車時，心里極度失衡，臉陰沉得要下雨。小孩都有好走親戚攆路子的特性。小軍看見二叔拉著一車花花綠綠的東西要走人家，忙步履蹣跚跑過來，帶著哭腔說：“二叔，二叔，你上那.....我也去....小英娘笑著說：“好呀，你爺倆一塊去。”小剛一把抱起小軍邊親吻著他的小臉，邊親昵地笑著說走，我的小乘侄，跟二叔喝酒去！”唉，做小弟的都這樣，在自己未娶妻生子前，都是實心實意疼愛哥嫂的孩子的。王燕瞅著這一幕，帶著怨氣，上前從小剛懷里奪下孩子。小軍嚇得哇哇大哭。小英娘急忙勸道：“叫他們爺倆一塊去吧，叫小軍上他花嬸家玩玩?！贝髢合卑l(fā)狠地說：“我說不去就不去！”面對嫂子的不盡人情，小剛也生氣了，發(fā)火道：“你不就嫌我送禮送多了嗎？我又沒花你的錢！”嫂子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：“你花老哩掙的錢，也有我一半！”于是，叔嫂兩個你一句我一句，互不相讓地大吵了起來。鄰居們紛紛前來圍觀看熱鬧。小英娘怕外人看笑話，急忙勸解，可勸誰誰不聽，便也動了氣，揚起巴掌，給了小剛頭上兩下。小剛年輕氣盛，覺得不怪自己卻挨了打，又委屈又氣惱，沖著他媽大發(fā)脾氣。小英娘聽著聽著，臉色驟然慘白，手捂胸口，上氣不接下氣，身子一歪倒在地上。小剛被嚇壞了，慌忙大叫著：“媽、媽！你怎么啦？！”少頃，小英娘緩緩睜開眼，有氣無力地說：“我沒事.....”本家的大叔沖小剛訓(xùn)斥道：“你看你媽為了蓋房子瘦成啥樣了，你還惹她生氣。”小剛不服氣地說：“不怨我，俺媽還打我！”本家二嬸說：“你是從你娘肚子里拱出來的，她管打管罵；媳婦是人家娘生養(yǎng)的，不管打也不管罵呀，你咋不這樣想想呢.....”

叔嫂吵嘴的風(fēng)波停息了。小剛見媽的神情不好，立刻請來張醫(yī)生，扎上吊水后，才匆忙騎上三輪車給老親戚送禮去了。小英娘這次病得不妙，每天掛兩次水仍無多大效果。她煩；張醫(yī)生無奈。隨后，張醫(yī)生建議：趕緊去城里醫(yī)院或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查查，拍個片子，看準(zhǔn)到底是什么病，別耽誤了。小英娘說：“等到端午節(jié)接了小兒媳婦后，再講吧。”

話說端午節(jié)這天，晨曦初露，小英娘把自己住的老宅里外打掃干凈，房檐插上艾葉后，就開始在廚房里乒乒乓乓，又切又剁，又煎又炒，忙碌開了。日上三竿時，小剛把未過們的對象接回來了。正忙著的小英娘一聽到小剛兩人的說話聲，便急忙丟下手中的活，笑靨如花，快步迎了上去。小英娘手握小兒對象紅霞的手，邊走邊又說又笑，看那親熱勁，勝似母女。鄰居們見了更是贊不絕口。”哇，這閨女恁漂亮！”“哎呀，小英娘真有福，小兒媳婦長得全莊第一?！甭犞従觽儗t霞的贊譽，小英娘心里美得像喝了蜜，神情大振，容光煥發(fā)，身上的病一下去掉了多半。紅霞二十三四的年紀(jì)，身姿苗條，秀發(fā)披肩，面頰白晳水嫩，吹彈可破，雖出身于農(nóng)家，莊重嫻靜的氣質(zhì)，不失大家閨秀的風(fēng)范。王燕與她相比，那可遜色多了，有云壤之別，何況紅霞還是幼兒園老師。紅霞的優(yōu)秀，眾人的夸贊，老婆子的超愛，引起王燕的醋意，妒意、恨意大發(fā)。時逢過節(jié)，兩房媳婦遇一塊了，理應(yīng)吃個團(tuán)圓飯。然而，小英娘三番五次去請大兒媳過來陪客吃飯，王燕就是不來，哪怕小英娘恨不能下跪求她，也無濟(jì)于事。王燕發(fā)狠說：“俺是外人，咱高攀不起，我躲得起?！毙∮⒛镎f：“我一輩子就生三孩子，你大姐是閨女，我把她發(fā)嫁了，她是人家人了，過孬過好，我不操她心，有她老公公老婆子替她操心，我心都在你家三口人和小剛身上哩?！贝髢合币廊徊粸樗鶆?。沒辦法，小英娘便叫小剛?cè)フ?。小剛不去。小英娘說：“為了你哥的面子，別和她一般見識，去吧?！奔t霞也是明事理的人，對小剛說：“走，我和你一塊請嫂子來。”兩人剛走到嫂子門前，便聽嫂子在屋里打電話，只聽她說：“叫我陪她吃飯，我才不去呢，我一看她那燒不熟的熊樣就來氣，哼，她以后結(jié)了婚，我也沒有好臉給她····”紅霞聽到這里啥都明白了，氣的胸脯一起一伏，臉色蒼白，手也顫抖著。她不吱一聲，默默轉(zhuǎn)身離開?；氐叫偰锢衔荩挷徽f，拿上自己的包，出了門，騎上電瓶車疾駛而去。小剛和媽急追，晚了。原想著趁過節(jié)，一家人團(tuán)聚一下，結(jié)果卻不歡而散。小英娘身心俱疲，人一下就垮了。胸痛的更厲害了，心口窩里像壓了一塊石頭，喘不過氣來，渾身無力，面色慘白。小剛追趕紅霞去了，本家侄子看小英娘病情嚴(yán)重，忙開車把大娘送到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。通過心電圖、CT掃描等一系列檢查，最終確診小英娘患了冠心病。醫(yī)生神情嚴(yán)肅的對小英娘說：“你的病情非常嚴(yán)重，血管快堵實了，要立即到市里醫(yī)院做手術(shù)，下支架，不然，人說“停電”就“停電”。小英娘慌亂地問：“那得多少錢呢？”醫(yī)生說：“一個支架一萬二，兩個兩萬四。合作醫(yī)療報一半，本人總的下來，還得掏一萬多?！毙∮⒛镆宦犚ㄟ@么多錢，心疼壞了。心里想家星哪有這么多閑錢看病，醫(yī)生的話是嚇人的，自己的病哪有那么嚴(yán)重。本家侄子有事先走了，小英娘在衛(wèi)生院掛了幾瓶水后，獨自步行回來了。一進(jìn)家，就見小剛滿面怒容地吼道：“紅霞爸說了，咱家不用裝飾房子了，叫咱從城里買婚房，啥時候買好啥時候辦事！”兩個兒子的房子相距不過三米遠(yuǎn)，現(xiàn)在兩妯娌還沒相處就生事端，那日后過了門怎么辦？

與其到時雞犬不寧，不如及早抽身。紅霞爹看得清。小英娘感覺一陣天旋地轉(zhuǎn)，強(qiáng)撐到床前，眼里泛起淚花，傷心欲絕地喃喃道：“這都是王燕給我找的事啊.····”

小英娘躺在床上一連兩三天沒進(jìn)飯，恰巧小剛被人請去幫工不在家。這天傍晚，小剛回到家，一眼看見媽躺在床上雙眼緊閉，呼吸微弱，一摸腿，全涼了。小剛看出媽快不行了，放聲哭叫起來；“媽，您得這么重的病，咋不上醫(yī)院·····”小剛的哭喊聲驚動了四鄰，大家紛紛跑來。一見小英娘眼不能睜，面如黃表，出氣還氣都困難，立刻意識到人快不行了。“快打120搶救！”突然有人提議道。王燕也被驚動了，她慌慌張張跑過來，一眼瞅見小軍奶一副快死的樣子，驀然良心發(fā)現(xiàn)，回心轉(zhuǎn)意了。她一下子回想到，眼前這堆老骨頭棒子，也為自己家付出了那么多，可自己連一口東西都沒給她吃過，還天天跟她鬧事，她真要不在了自己虧心??！想到這些，王燕悲傷欲絕，泣不成聲地哭喊到：“媽，您別嚇俺了·····”小英娘微微睜開眼，虛弱地說：“我·····我這回恐怕不行了·····。”“媽，您沒事?！贝髢合背橐f，“我以前不懂事，好惹您生氣，....您別生氣，別和我一般見識，我那是逞臉子，我····保證今后好好孝敬您·····”小英娘努力擠出一絲笑容，氣喘吁吁地說：“你在我跟前是小孩，我不生氣······.”“呼哧呼哧”，喘了幾口長氣后，小英娘，又?jǐn)鄶嗬m(xù)續(xù)地說：“房子蓋好了，紅霞爸又叫······買房子······這····這，哪有錢呢······”大兒媳泣不成聲地說：“媽，您放心，都是我不好，我上俺叔家認(rèn)錯去，跪著求俺叔俺嬸改變主意，他們不同意，我一直跪著不起來.......。”小英娘臉上艱難地露出一絲欣慰地笑意，不易察覺地點了一下頭，緩緩地說：“好媳婦·····懂事了······長嫂如母，你大幾歲，遇事多照應(yīng)······小剛倆人，好好照看小軍·····你爸有胃病·····?！痹挍]說完，小英娘陷入了昏迷。

救護(hù)車鳴著鳴來到了。從車下來幾個醫(yī)生給小英娘熟練而又簡單地進(jìn)行一番檢查，當(dāng)即下了病危通知。明知病人不行了，醫(yī)生們也得例行公事地進(jìn)行搶救。小英娘被抬上救護(hù)車的那一刻，突然清醒過來，仄起頭，對大兒媳和小剛說：“萬一我一口氣不來，辦后事，就在我老房子哩····你們兩家都是新房子，·····。先辦喪事不吉利······大兒媳哭著說：“媽，真到那一步，俺是老大，就在俺屋里?！毙倻I流滿面地也跟著上了救護(hù)車，救護(hù)車鳴著笛、閃著燈，快速離去。望著遠(yuǎn)去的救護(hù)車，王燕嚎啕大哭。本家二叔大聲咋呼道：“別哭了，快給你老爺和大剛打電話，叫他爺倆連夜回來，就說你媽有?。　?/span>

夜幕降臨不久，莊內(nèi)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震耳的鞭炮聲，眾村民心頭不由一緊，知道是咋回事了。果不其然，一會兒，便聽有人講：小英娘沒搶救過來，剛抬下救護(hù)車就斷氣了。

   （邢克銘/文）

   2025年4月6日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苦難敘事中的鄉(xiāng)土鏡像與人性叩問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——評《蓋房記》的文學(xué)建構(gòu)與精神向度

一、主題立意：生存困境中的社會切片 《蓋房記》以“蓋房”這一鄉(xiāng)土生活中最樸素的儀式為敘事支點，撬動中國農(nóng)村社會轉(zhuǎn)型期的復(fù)雜肌理。小英娘為子筑巢的歷程，絕非簡單的物質(zhì)建造，而是傳統(tǒng)倫理與現(xiàn)代價值觀激烈碰撞的縮影。村霸勒索的荒誕、彩禮重負(fù)的窒息感、家庭內(nèi)部的資源爭奪，這些細(xì)節(jié)如同鋒利的手術(shù)刀，剖開鄉(xiāng)土社會結(jié)構(gòu)性矛盾的橫截面。若能在敘事中嵌入更多地域性文化符號——如建房時的祭祀儀式、宗族勢力對宅基地的干預(yù)等，或許能將“蓋房”升華為更具普遍性的文化寓言，使其成為透視鄉(xiāng)土中國現(xiàn)代化陣痛的“X光片”。

二、人物塑造：泥土中生長的生命群像 小英娘的形象是苦難敘事中典型的“大地母親”原型，其脊梁在扁擔(dān)下彎曲，靈魂卻在苦難中挺立。作家以“冒雨借錢時攥緊的塑料袋”“咳血時藏匿的手帕”等細(xì)節(jié)，將她的堅韌淬煉成帶血絲的雕塑。大兒媳的嫉妒心理若能通過“數(shù)米粒時折斷的筷子”“深夜對鏡撫摸皺紋”等場景外化，便能將其從“施害者”轉(zhuǎn)化為被傳統(tǒng)倫理與貧困雙重壓迫的“受害者”。小剛的莽撞與村霸的蠻橫形成權(quán)力異化的代際鏡像，若能在青年角色中注入對城市文明的向往與身份焦慮，人物譜系將獲得更豐富的社會縱深感。

三、敘事張力：宿命與抗?fàn)幍碾p螺旋 從籌備建材到臨終托孤，文本始終在“希望-絕望”的螺旋中積蓄力量。三次借錢的跌宕起伏——親戚的推諉、村霸的勒索、鄰里的雪中送炭——恰似人情的三棱鏡，折射出鄉(xiāng)土社會的世態(tài)炎涼。若在暴雨夜借錢前加入“小英娘反復(fù)摩挲褪色存折”的鋪墊，或讓“捶腰時的眩暈”“晨霧中的模糊視線”等健康伏筆貫穿全文，其死亡結(jié)局將不再是突兀的休止符，而是命運齒輪碾過的必然軌跡。這種“延遲的悲劇”使文本獲得了古希臘悲劇式的宿命感。

四、審美意象：疼痛美學(xué)的鄉(xiāng)土表達(dá) “滲著血絲的房梁”“結(jié)滿鹽霜的舊衫”等意象，將肉體疼痛轉(zhuǎn)化為精神圖騰，構(gòu)建出獨特的“疼痛美學(xué)”。方言俚語的粗糲質(zhì)地（“大爪子”“夯地基”）使敘事扎根于泥土，而“暴雨沖刷新房墻泥”的場景，既是天災(zāi)的具象化，也是人性在苦難中淬煉的隱喻。若能以“檐下燕巢的傾覆與重建”作為貫穿性意象，讓自然物象與人物命運形成復(fù)調(diào)，文本的詩意將更加渾厚。

五、情感共鳴：沉默者的生命史詩 小英娘臨終前“撫摸未刷漆的門框”的細(xì)節(jié)，將母愛凝練為可觸摸的溫度；大兒媳的救贖通過“悄悄填補(bǔ)墻縫的瓦刀”完成，這種含蓄的情感處理方式，避免了廉價的煽情。若在母子訣別時插入“年輕時哼唱的搖籃曲碎片”，或許能喚醒更深層的情感記憶，讓沉默的愛在文本中發(fā)出金石之聲。

  總之，照見深淵的文學(xué)燭火 《蓋房記》以粗糲的真實撕開溫情面紗，在房梁倒塌的轟鳴中，照見鄉(xiāng)土中國在現(xiàn)代化轉(zhuǎn)型期的精神陣痛。小英娘的瓦刀不僅砌出了物理意義上的房屋，更在精神荒原上掘出了尊嚴(yán)的泉眼。當(dāng)推土機(jī)碾過傳統(tǒng)村落時，這類作品恰似倔強(qiáng)生長的車前草，在時代塵埃中記錄下人性微光。其價值不僅在于批判現(xiàn)實，更在于為沉默的大多數(shù)立碑——用文字澆筑的紀(jì)念碑，銘刻著那些在苦難中依然仰望星空的生命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編輯：傅友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