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鏡記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邢克銘

玉盤似的皓月靜靜懸掛在東南天幕上，如銀的月輝泄在村莊內(nèi)掛著露珠的樹葉、草尖上，像無數(shù)珍珠在熠熠閃動著銀光。濕潤的大地上緩緩升騰起乳白色的夜霧，氤氳、縹緲的仙氣中，一切都顯得那么靜謐和神秘。

在這花好月圓人歡喜的中秋之夜，要說此刻心情最舒暢、最喜悅的人，無疑要數(shù)小胡莊的年輕帥哥童明了。中秋前夕，在廣東一家私企上班的他，按照習(xí)俗，專程返鄉(xiāng)接同住一個莊的未婚妻金鳳來自家過節(jié)。童明的兩個姐姐發(fā)嫁了，老爹在江蘇一建筑工地干活，過節(jié)時，家里就童明媽、童明和金鳳三口人。

   吃過晚飯后，童明媽搬出小桌放在院里，欲擺上月餅、水果，邊吃邊賞月。童明阻攔道：“別那么多事了，都忙碌了一天啦，早早休息吧！”童明媽明白兒子此時的心思，故意問：“今晚咋睡？”雖然金鳳的娘家就在本莊的西頭，但按習(xí)俗金鳳也得在未來的婆家住上一夜或幾晚。童明聽老媽問咋睡，不假思索地說：“我和金鳳睡在二樓?！蓖鲖屨f：“二樓就一張床呀?！蓖骱莺莸闪死蠇屢谎?，沒好氣地說：“你咋那么多事？操啥閑心！”童明媽陪著笑臉說：“你倆沒成親睡在一個床了金鳳媽不說我心孬，半吊子媽？”童明大光其火，沖他媽訓(xùn)斥道：“誰告訴你我和金鳳睡一個床？現(xiàn)在不是冬天，金鳳睡床上，我撂張席睡地上還不行嗎？”此時的金鳳臉上像檫了胭脂，滿面緋紅，羞赧及地說：“我和媽睡一樓?！蓖髅摽谡f道：“你看她那床臟得像糞堆，你講點衛(wèi)生吧?！彼Ｆ鹦难鄣耐鲖?，也忙順著兒子的意思說：“我的床就是臟。前兩天你大姐二姐來送禮，晚上沒走她們兩家的小孩，白天肉吃多了，又喝好多的果汁，到了夜里在我床上又屙又尿，鋪蓋上弄的全是屎尿，到現(xiàn)在我還沒顧得上拆洗哩。”童明媽不愧是老姜辣，她即拒絕了金鳳和她睡的要求，又給了金鳳上二樓睡的臺階。童明和金鳳上二樓去了，望著兩人的背影，童明媽開心地笑了。

到了二樓臥房后，金鳳嬌羞地說：“你叫我睡床上，那你去另一間房睡去吧，咱倆別睡一個屋，外人知道了，會說閑話的?！蓖鞑灰詾槿坏卣f：“睡一個屋怕什么，你睡床上，我睡地上，我又不是老虎，夜里還能把你吃了?！闭f過，找出一張席，撂在床前的地上，又找出一床被子鋪上，隨即，脫去長褲短褂躺了下去，玩起了手機。金鳳見狀，也和衣躺下，掏出手機。

金鳳年方二十一，初中畢業(yè)。細(xì)長眉，豆莢眼，短剪發(fā)，白皮膚，面相俊美，身姿豐滿，渾身透露出年輕姑娘特有的誘人氣息，猶如一顆熟透的果子。她姓李。爹是木匠，并能與時俱進，把傳統(tǒng)手藝與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相融合，精于給人家裝飾新房；家里還做著加工鋁合金窗戶的生意，又招了本莊一個叫王良的徒弟。師徒如父子。王良在李家說是學(xué)徒，實則是干義務(wù)活。加工窗戶能要多大的技術(shù)含量，一學(xué)就是幾年？但周瑜打黃蓋，一個愿打，一個愿挨。實際上，王良也是司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，他是想做李家的乘龍快婿。他在李家?guī)啄?，表現(xiàn)得特別勤快、能干、聽話，加之有意取悅金鳳，故金鳳已芳心暗許給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王良了。就在人們以為王良和金鳳的親事就要水到渠成時，半路殺出個媒人副村長，把金鳳說給了莊東頭的童家兒子童明。童明比金鳳大兩歲，大專畢業(yè)。在村民的眼里，大專畢業(yè)就是大學(xué)畢業(yè)。童明高挑帥氣，又有文憑，比那個僅小學(xué)畢業(yè)，矮胖，皮膚黝黑的王良優(yōu)秀得多了，大有天壤之別。所以，一經(jīng)媒人提親，金鳳爹娘一拍即合，欣然應(yīng)允，只是金鳳心里活泛，一時拿不定主意。她心里有著王良呢。金鳳當(dāng)不了爹娘的家，二老強按頭皮給金鳳定了親。為讓金鳳對王良死心，李木匠忍痛割愛辭退了王良。金鳳與童明兩人也算是郎才女貌，天作之合，漸漸的金鳳忘了王良，心思全轉(zhuǎn)移到童明身上。

毫無心思玩手機，也毫無倦意的童明，度秒如日，熱血沸騰。忽然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上床，奮不顧身地緊緊抱住金鳳，把滾燙的嘴向她嬌嫩清純的嘴唇吻去。金鳳早已預(yù)見到童明會有這一手，有心理準(zhǔn)備的她，旋即，急忙把臉扭向一邊躲過一卻。同時伸出右手，用食指在童明鼻梁上輕輕刮了幾下，紅著臉，嬌羞地說：“不要臉，說話不算話，你不是講各睡各的嗎，咋又上床來纏我？”童明嬉皮笑臉地說：“我不這樣講，能把你哄上樓嗎？”“騙子，你是個騙子……”金鳳嬌嗔道。趁金鳳放松警惕，童明發(fā)動突襲，兩張充滿激情的嘴唇終于緊緊貼在了一起。此時的童明已欲火焚燒，強烈的，不可遏制的，得隴望蜀的愿望，已讓他無所顧忌、膽大妄為。為達(dá)目的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闖。然而，他卻遭到了金鳳激烈頑強的反抗，雙手死死抓住衣服不松手。童明乞求道：“你想急死我……求你了?！苯瘌P不為所動，呢喃道：“我不……我不……”幾番受挫，童明生氣了，面露不快。金鳳向他哀求道：“不是我不答應(yīng)你，我身上才凈幾天，聽手機上說，就這時同房最容易懷上。俺爹娘講明年五一才發(fā)嫁我，我現(xiàn)在要是有了，那多丟人，俺爹娘哥嫂都在一個莊，還不把他們氣死，我得給俺娘家人爭個臉面，爭點光。可好？算我求你了。我早晚都是你的人，這事又不是饃飯不吃不能過……”童明不以為然地說：“你找啥借口？科學(xué)雜志上都說了，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，不論男女，都因吃化肥農(nóng)藥污染的糧食，導(dǎo)致受孕率低。不是嗎，不少年輕人結(jié)婚好多年都懷不上，你咋恁有本事，一次就懷上了?！闭f過，童明又開始行動；金鳳依然堅決拒絕?！拔也弧也??！苯瘌P繼續(xù)堅守著底線。童明這下惱怒了，他“忽隆”一下，從金鳳身上爬起來，氣恨地說：“不識抬舉，我下樓睡去！”金鳳意識到，童明一下樓，兩人鬧翻的原因如果叫童明媽猜出，那該多難為情呀。想到這里，金鳳忙慌起身，一把拽住童明的胳膊，無奈地嘆息道：“唉，答應(yīng)你，反正我要是有了，我丟人，你也不光彩?！闭f過，金鳳重又躺下，眼角泛起淚花，哽咽道：“啥性格的人也……”

愁苦嫌更長，歡樂嫌夜短。天大亮?xí)r，童明倆人還在睡懶覺。此時，童明媽已做好早飯。東院的小松媽來串門了，關(guān)切地問：“你接的媳婦呢？”童明媽得意地往樓上一指，神秘地說：“跟俺兒還在樓上睡著哩?！毙∷蓩屔酚薪槭碌仃种割^算了算，突然驚呼道：“哎呀，老大嫂走時運了，明年老早的就得孫了！”童明媽聽了，更是笑得滿面桃花，心里美得像喝了蜜。

唉，姑娘家真是水心人。金鳳把初夜獻(xiàn)給童明后，兩人從此如漆似膠，恩愛之事一發(fā)而不可收。隔三差五，童明給金鳳打電話，金鳳竟百依百順，從不爽約。童明媽是個腳底板明白的人，只要金鳳一來家，她便拔腿開溜，給兒子留機會。人們常說：“色膽包天。此話不假，有時金鳳家只有她一人時，金鳳竟趁著月黑風(fēng)高偷偷把童明約進自己的閨房里，然后，又借著黎明前的黑暗，再把童明悄悄放走?！?/span>

中秋節(jié)一過，就到了秋收時節(jié)。先是收玉米，不久耩油菜，月余后，又要種小麥。童明打著幫媽秋收秋種的旗號，樂不思蜀，硬是在家呆了一兩個月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家。

農(nóng)歷十月半的一天，金鳳家一大家子人正在吃早飯，忽然，金鳳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。金鳳的媽和嫂子都是過來人，一眼就看出金鳳這是妊娠反應(yīng)。金鳳媽當(dāng)即就氣得要暈過去，恨不能給金鳳兩棍才解恨。她憤怒地大罵道：“鳳，你個小死老婆，這回俺老李家的臉面叫你丟盡了，你要還講一點臉的話，你一頭扎河里死去吧！”金鳳的爹和哥明白是咋回事后，也紛紛對金鳳口誅筆伐，破口大罵。金鳳被罵的眼淚一個一個往下掉，一聲不吭。后來，幾口人把金鳳罵急了，金鳳不服氣地回嘴道：“我又沒跟人家！”一家人氣惱的飯也不吃了，金鳳媽怒氣沖沖地找童明媽興師問罪去了。為了怕別人知曉此事，金鳳媽來到童明家，壓低嗓音沖童明媽發(fā)了一通火。當(dāng)童明媽得知金鳳懷孕了，強壓內(nèi)心的喜悅，表面上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：“我哪知道兩個小孩做這事。八月十五接金鳳來俺家，晚黑時，金鳳嫌我床臟不跟我睡；平常里，你說俺兒給你閨女打電話叫她來，我天天下地不在家，真不知道她倆摸一塊去了?！蓖鲖屢煌屏?，半分責(zé)任也沒有。兩個女親家講不出所以然，金鳳媽氣呼呼地回家了。

生了幾天的悶氣后，金鳳家人的頭腦都清醒了，意識到事情這樣了，當(dāng)務(wù)之急是趕緊跟親家商議商議，擇個日子，把兩個小孩的事辦了，按照規(guī)矩來說，兒女婚嫁前的諸多事宜，都是由媒人在中間來回傳話的；可是，閨女未婚先孕了，金鳳娘家人為保密，不便讓媒人參與其中，于是金鳳媽親自一人來到童明家。金鳳媽提出了陽歷年，或是臘月里把兩個小孩的親事辦了。對于這送上門的好事，童明媽并不太上心。沒有行市有比市。莊上所有要娶媳婦的家沒娶之前，哪一家不都是托媒人一趟趟朝女孩家跑，嘴皮都磨破了，許下這，許下那，人家才肯嫁閨女。童明媽倒好，親家主動追著叫辦事，她得了便宜還賣乖，推辭說：“我去年才蓋好房子，手里急，年前要媳婦籌不到錢。”童家怕啥呢？反正煮熟的鴨子又飛不跑了?！澳悴粫琛！薄案l借？這又不是一個兩錢?！蹦悄阏f咋辦？“金鳳媽來氣了，”俺閨女總不能大出身了，還呆在娘家吧？這不叫一個莊上的人都笑死媽？這幾天，俺家老頭子的氣管炎又氣犯了，整夜咳嗽的睡不著，還吐血；俺兒子媳婦在家里也是摔摔打打，埋怨我養(yǎng)了個敗壞門風(fēng)的好閨女；我也氣得不想活了?！巴鲖屳p描淡寫地勸道：”現(xiàn)在這樣的事又不稀奇，想開些。“金鳳媽忿忿地說：”別站著說話不腰疼，將人心比自心，不是誰的閨女，誰都會說。童明媽聽不入耳了，便推辭說：“我一個老婆子在家也做不了啥主，我回來打電話給俺兒跟那老頭子，叫他爺倆拿主意?！苯瘌P媽只得又一次氣昂昂地離開了親家家。

東西院的兩個女人，看見金鳳媽一連兩次怒氣沖沖地從童明家出來，不便問她，便急急忙忙跑到童明家打聽出啥事了。童明媽開心地說：“俺媳婦有了，俺親家逼我年前辦喜期，我說沒錢?！眱蓚€女人一聽，立刻嘻嘻哈哈地說：“那叫你幸了，你親家追著你辦事，一年三節(jié)送禮省下多少錢？到時彩禮錢她們家也不敢跟你多要。比著別人家，可省下好幾十萬呢！等媳婦一過門，一下添兩口人，走時運了，走時運了！”兩個女人一算賬，童明媽兩眼笑成一條縫，高興壞了。說歸說，笑歸笑。最后童明媽不忘提醒兩個女人，金鳳懷孕的事不要往外說，俺親家叫保密。盡管兩個女人作了不泄密的保證，可一轉(zhuǎn)身，便將金鳳懷孕的特大新聞，散布到全莊。

金鳳媽懷著一肚子的氣回到家，見了金鳳怒罵道：“死老婆氣死我了，趕緊給姓童哩打電話，問他這事咋辦？”最近幾天，被家人責(zé)罵得六神無主的金鳳，走進臥室，關(guān)上房門，用手機撥通了童明的電話。在電話里，童明說：“你不是跟我講過你懷孕的事嗎？再次祝你早生貴子。”說了嘻嘻笑起來。金鳳眼中噙淚，哽咽道：“我在家快被罵死了，你還在這說風(fēng)涼話?！鳖D了頓，又說：“你快回來準(zhǔn)備準(zhǔn)備，年前把事辦了……”童明回絕道：“家里沒錢能辦事嗎？暫時哪有錢呢……”“沒錢不能借呀，”金鳳說，“俺娘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呆了。”童明說：“這好辦，你干脆帶上幾件衣裳搬到俺家住算了。我不給你出彩禮，你娘家不陪送嫁妝，公平公正又合理！”金鳳氣氛地說：“那俺爹俺娘辛辛苦苦養(yǎng)這么大個閨女白送給你？你一家人都沒良心！”童明振振有詞地說：“我們就是要打破傳統(tǒng)觀念，做移風(fēng)易俗的典范，開啟零彩禮婚姻模式，成為全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?！苯瘌P氣恨地回敬道：“那你咋不叫你兩個姐吃螃蟹？！”“滾！”童明惱了。

不幾日，金鳳懷孕的事，不脛而走，全莊盡人皆知，眼見丑事瞞不住了，金鳳家人只得又把媒人找出來跟童明家人商量辦喜期的事。媒人和童明媽面談，又跟童明爹通電話，這樣說，那樣勸，最后童明家人表態(tài)了，說：“如果年前非要辦事，也行，他們家只能拿兩三萬快錢，至于車呀、三金呀，一樣沒有?！钡栋言谌思沂种羞ǎ瘌P家人只得打掉門牙往肚里咽，不同意也得同意了。

一個天氣陰沉，北風(fēng)陣陣的夜晚，金鳳躲在院外的柴垛旁給童明打電話，眼淚婆娑地說：“你心里一點也沒有我，敗壞了我的名聲，也不知道安慰我一下，問你要條項鏈都不舍得，想要我身子了，你嘴會說了，我看你就是個騙子……”童明的自尊心仿佛受到傷害，立刻惱怒地回敬道：“怪你自己賤！”金鳳悲憤地說：“我要不是怕人笑話，影響不好，要是住在城里小區(qū)誰也不認(rèn)識誰，我寧愿流產(chǎn)也不跟你扯啦……”說過，金鳳掛掉電話，蹲下身去，雙手掩面啜泣起來。忽然，金鳳感到有人悄悄來到自己身旁。朦朧的夜色中，她驚異地辨認(rèn)出竟是王良。金鳳像見到久違的親人，抽泣得更厲害了。王良輕聲地叫道：“二姐?！蓖趿驾p撫著金鳳的頭發(fā)，心疼地說：“二姐別哭了，別哭了……”

童明和金鳳的婚期定在臘月十八。十七這天夜晚，金鳳去院外倒垃圾時，忽然，借著夜色的掩護，王良從黑暗中快步走了過來，手捧一個小盒子，輕輕說：“二姐，送給你的結(jié)婚禮物?！闭f過，不由分說把禮物塞到金鳳手里。借此機會，王良握住了金鳳的手。瞬間，一種異樣的感覺在他們心中萌發(fā)?！岸隳惆秧楁?zhǔn)障掳?。”王良說。良久，金鳳抽回手，感激地說：“謝謝，心意領(lǐng)了，項鏈留給你以后的對象吧?！?/span>

一眨眼到年了。大年初一二，女人們聚集在一起閑敘時，更多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又聊到童明家。童家沒花啥錢就一來娘倆，跟人家那些娶媳婦花了幾十萬，甚至上百萬的家比，真是賺大發(fā)了。為此，有人羨慕，有人嫉妒，有人痛斥，眾說紛紜。但統(tǒng)一的結(jié)論是：閨女大了不可留，養(yǎng)女如養(yǎng)虎，養(yǎng)女須看緊。

金鳳娘家人的名聲被敗壞，算上陪嫁的東西，等于白送個閨女給童家。因此，吃了一個啞巴虧的老李家，對童家很有成見，對童明也是不待見。童明婚后的日子是不美滿的。童明每每有需求時，金鳳不主動，不配合，不交流，木頭人一樣，惹的童明會發(fā)一陣脾氣，罵一聲娘，兩人之間的嫌隙日益加大，再也回不到當(dāng)初那個時代了。時間來到五月初，金鳳生下一女孩。童明是獨子，在童家男孩金貴。童明爹娘盼著抱孫子哩，卻來了個孫女。老倆口嘴上不說，臉上卻流露出不悅。而童明得知來了個閨女時，借口工作忙請不掉假，繼續(xù)在工廠上班?；貋砀缮赌?？那事又不能做。

自金鳳婚后，李大木匠身體欠佳，加之加工門窗的活又多了起來，于是，又把王良召了回來。如此一來，金鳳再回娘家時，和王良見面的機會又多了起來。一想到自己的男人都不舍得給自己買金項鏈，而王良心里卻想著自己，心存感激的金鳳，在情感上和王良更近了一步。金鳳有時解懷喂女兒時，也不避諱王良，引的王良偷偷地瞄，癡癡地看，傻傻地想。

冬去春來，斗轉(zhuǎn)星移。一晃，金鳳的女兒塊兩歲了。這年的農(nóng)歷三月二十八，南集照例舉辦燒香會。實際上，三月二十集上就開始繁鬧起來。唱戲的、玩花挑子的、歌舞表演的、各種供兒童玩耍的游樂項目、供年輕人娛樂的射擊、套圈等，都在集上扎下自己的營盤。至于眾多的賣吃穿用的攤位，更是鱗次櫛比，密密麻麻地擺滿沿街二面。時值農(nóng)閑，艷陽普照，景色宜人，氣候宜人，不論逢背集，天天集上人爆滿。

三月二十六下午，金鳳抱著女兒小紅，和莊上幾個女人搭乘老張頭的電動三輪車前去南集看熱鬧。到了集上后，一車女人立刻像魚入大海，各自選擇自己喜歡的演出去了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金鳳懷抱女兒來到游樂場，坐小火車、騎旋轉(zhuǎn)木馬、爬充氣城堡。正當(dāng)母女二人玩得興趣盎然時，西南天空中的黑云像偷襲的騎兵，悄然出擊，剎那間，便殺了過來。眼見大雨要來，金鳳慌了。來時晴天，沒未雨綢繆帶雨傘，小紅奶奶去大閨女家了，門口還曬著洗的衣服，因而，金鳳一心二用，急著要回去。當(dāng)她抱著女兒，急急忙忙來到來時停車的地方，卻不見一人，沉不住氣的她重又進入集內(nèi)找同伴。這時，金鳳一眼瞅見老張頭正目不轉(zhuǎn)睛地站在歌舞表演臺最前面，眼皮一眨不眨，嘴咧多大，眉飛色舞地看一位年輕靚妹瘋狂地扭動腰肢、踢腿、拋媚眼。老張頭也是七十出去的人了，按講，像他這個年齡段的老人，此刻應(yīng)該去聽?wèi)颍牫叛b戲才對，可老張頭卻熱衷于看年輕姑娘充滿風(fēng)騷、誘惑的勁舞。怪不得女人們總是看不起男人，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，直到掛墻上了才不花心。唉，這個老張頭也不給男人爭口氣，你這不是授女人以柄嗎？不過，客觀公正地說，舞臺上的年輕妹子，也確值一看，秀色可餐。粉嫩的臉、含情的眼、高聳的胸、靈動的腰、長白的腿、飽滿渾圓的臀……總之，那姑娘不僅線條柔美，性感迷人，更是彰顯出年輕女性特有的青春美、人體美和健康美。難怪老張頭樂不思蜀，大雨即將傾盆也依然無動于衷，唉，真是個老不正經(jīng)！

為不使眾多的觀眾因觀看自己的表演而遭雨淋，靚妹及時退場。老張頭依依不舍，一步三回頭地回到自己的車前。女人們聚齊了。西南風(fēng)大作，老張頭開順風(fēng)車，既省電，車又快。一車人到家后，老天爺才讓大雨傾盆而下。只可惜金鳳曬的衣服尚未來得及收，全被大雨淋濕了。這時，金鳳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搭在門外晾衣架上的紅底白花的褲頭子不見了。在雨小了點時，金鳳急忙撐著雨傘出門尋找，搜尋半個宅也遍尋不見，心里產(chǎn)生了一個疑問：褲頭被夾子夾著哩怎么會沒有了呢？不翼而飛的是自己的貼身衣物，不便大張旗鼓地吆喝，說出去，好說，不好聽。此事過了幾天，金鳳漸漸把這事也就忘了。

十幾天后，天氣熱了起來。莊南宅的二蛋家給院子打地坪，請了本莊的男男女女十個人。四十多歲的單寡漢老偉，負(fù)責(zé)往攪拌機內(nèi)倒水泥。于到天正晌，東家管飯。眾人開始用清水洗手洗臉擦身子。女人們規(guī)矩、文明，用濕毛巾塞進懷里輕揉幾下；男人們大大咧咧，脫得只剩個褲衩，盡情地用清水擦身子。突然，大家眼前一亮，瞅見老偉褪下一半褲子時，竟然露出了女人的花褲頭。大家一起哄，老偉慌了神，急忙重又提上褲子，可惜晚了，有兩個年輕力壯的漢子，一齊撲上前控制住他，毫不手軟地扒下他的長褲。這回大家看清楚了，老偉穿的就是女人的花褲頭子。小志媽湊上前去，仔細(xì)一辨認(rèn)，十分肯定地說：“這褲頭子是金鳳的，我認(rèn)得。”眾人皆驚異。小伙二牛擠眉弄眼地說：“大老頭子好手段，說說這褲頭的來歷吧?！崩蟼ヒ姵笫聰÷?，羞得面紅耳赤，臉熱的燙手，啞口無言。二牛繼續(xù)追問：“大老頭，這褲頭是偷來的還是金鳳送的？”有好幾個人逼著老偉老實交代。逼急了，老偉含糊其辭地說：“我沒偷?！焙茱@然，那剩下的一種可能就是，老偉和金鳳有私情，夜里胡搞時，穿錯了褲頭。一顆嫩白菜叫豬拱了，干活的男人們心里都失衡了。有人又問老偉和金鳳多少回了。倒是年長的老邦理智地制止了大家，說：“金鳳也不可能是那樣的人，咱哪說哪了，金鳳娘婆二家都在一個莊，傳揚出去還鬧出人命哩！”

世上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。不久，童明媽也聽說了老偉穿金鳳褲頭子的事。一天，她從外面捋槐花回來，滿臉怒容地質(zhì)問金鳳：“你的褲頭子啥時叫老偉穿走的？！”金鳳一驚，恍然大悟了，急忙說明了三月二十六下午和幾個婦女去南集看熱鬧，回到家下大雨，發(fā)現(xiàn)褲頭子丟失的事。金鳳媽氣呼呼地說：“人多嘴雜。咱莊人都說你與老偉胡搞時，他把你的褲頭子穿走哩！”婆婆的話猶如晴天霹靂，金鳳被氣的臉色慘白，渾身哆嗦，幾乎站不穩(wěn)。稍稍平息片刻，金鳳悲憤地說：“我找老偉對質(zhì)去！”童明媽說：“我也去！”童明媽一手抱著孫女一手拿著一股香，三口人匆匆忙忙朝西南宅的老偉家奔去。老偉被童明媽從屋里喊了出來，老偉也知道惹下禍了，嚇得面如白紙，渾身顫抖?！澳銈z都給跪下賭咒，說清褲頭子到底是咋回事！”童明媽點著香，大聲喝斥道：“俺媳婦把俺孫女賭上，老偉你沒兒你把你侄賭上?！苯瘌P率先跪下賭咒發(fā)誓，講明褲頭丟失的來龍去脈，為證清白，金鳳“咚咚咚，”一連磕了三個響頭，額頭都磕破了，洇出血來。輪到老偉了，老偉既不跪，也不賭咒，就站在那里一聲不吭。突然，王良從圍觀的人群中沖出來，揮起拳頭，對著老偉頭上、胸上就砸了下來。挨了三五拳后，老偉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倉皇向屋內(nèi)逃去。王亮大怒道：“我打死你”你偷了俺二姐的衣裳，還要敗壞俺二姐的名聲！”王良身體壯碩，力大無比，攆到屋里，按到老偉又是一頓暴揍，直打的他頭破血流，方被人拉住。老偉的弟弟不愿意了，立馬報警。確實，現(xiàn)在是法治社會，不能隨意打人，更不能闖進人家屋里打人。兩敗俱傷。老偉住進醫(yī)院，王良住進拘留所。

事情鬧到這一步，童明媽立馬打電話告知了兒子，次日的傍晚，帶著滿腔怒火的童明回到家。一進家，便潑口大罵金鳳：“你個賤女人，竟然跟兩個光棍牽扯到一塊，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哩！老偉咋能穿走你的褲頭子？！王良咋也那么見義勇為幫你出氣？我看你和你爹的徒弟早就有一腿！”金鳳抱著女兒怔怔地坐著、聽著。金鳳的沉默，又惹得童明火冒三丈，繼續(xù)大罵道：“家里現(xiàn)在叫你搞得亂七八糟，成了全莊的新聞，被人嘲諷戳脊梁骨，你就是一個不守婦道的賤貨！敗壞了娘家的門風(fēng)，又來敗壞婆家的門風(fēng)?！?/span>

入夜了，一家三口人上床睡下。此時，把金鳳罵夠的童明，心里的火氣也消下去不少，久別勝新婚?？吹教稍诖采系慕瘌P，露出的雪白肌膚，忍不住有了欲望。他拽了一下金鳳的內(nèi)褲，金鳳不理他，他的膽子又大了些，又往下狠拽了拽，金鳳露出一片雪白的肉。金鳳猛地爆發(fā)了，她憤恨地一把提上短褲，“騰地”坐起來，鄙夷地盯著童明，輕蔑地說：“哼，虧你是個男人，除了這一出子，你還有啥？”童明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，他憤怒地吼道：“老偉好、王良好，你找他倆去吧！”“王良就是比你好！”“金鳳毫不示弱地說。這句話把童明徹底激怒了，他一把抓住金鳳的頭發(fā)，拽到床下，連續(xù)用已穿上鞋的右腳狠踢著她，邊踢邊獅吼道：“我現(xiàn)在在你眼里就這么下作，這么一錢不值了嗎？！”冷不防，童明竟一腳踢在了金鳳的左眼上。“哎呦”金鳳發(fā)出一聲凄厲慘叫。小紅被嚇醒了，“哇哇”大哭起來，童明見狀也只好停了腳。金鳳從地上爬起來，一手捂眼，一手拿起鏡子照，當(dāng)她看到左眼已腫成一條縫，眼內(nèi)充血，眼眶上下青紫巴掌大一塊時，淚流滿面地嗚咽道：“你這叫我咋出去見人……有本事把我打死吧……”小紅哭著伸著兩只小手要找媽媽，金鳳急抱起女兒，母女二人哭聲一片。樓上的動靜驚動了童明媽，她慌忙跑上樓，看見媳婦的眼傷成那樣，不由連聲責(zé)罵兒子下手太重了。

就在這時，金鳳媽突然闖了進來。原來鄰居們聽見金鳳挨打，出于同情，急忙悄悄跑去告訴了金鳳媽。丈母娘沒有打女婿的棍。看見閨女的眼被打成那樣，金鳳媽的眼里一下就下來了，泣不成聲地說：“把小孩給他留下，走，明天跟他離婚！”小紅聽媽媽要走，慌忙摟緊媽媽的脖子，含混不清地說：“媽媽上哪我上哪……”直到這時童明媽才感到了害怕，說起了軟話?？墒峭砹?，金鳳媽指著童明說：“明天上民政局！”童明硬著頭皮說：“去就去?！蓖鲖尰琶瘌P媽說：“嫂子，千錯萬錯都是俺家的錯，咱都別說外話，咱還是好親戚，可好？”金鳳媽說：“不好，看你兒是個啥脾氣的人！”童明因為家暴，所以離婚手續(xù)辦得很順利，三十天的冷靜期也不用了。莊上的人得知童明離了婚，無不嘲笑他家人是自作自受，活該。

王良被拘留七天，出來后，經(jīng)村干部調(diào)節(jié)，又賠了老偉住五天院的一切費用共三千塊。老偉嫌錢少，還想多要。干部們訓(xùn)斥道：“你干的啥事？不丟人嗎？沒有監(jiān)控，如果有監(jiān)控發(fā)現(xiàn)是你偷人家婦女的內(nèi)褲，早把你拘留了！”

為了自己的名聲，王良又蹲又賠錢，金鳳實在過意不去，于是，她第一次來到莊西北角的王良家，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三千六百塊，送給王良。王良堅持不要，說：“二姐你小看我。”王良的爹媽見了金鳳更是熱情、親熱、客氣的不得了。王良也是家中獨子，爹媽年富力強，一年到頭都在城里工地干活，家中不缺錢，兩層小樓早蓋好了，說句實話，就因為王良長相不出眼，才一直沒說到對象。想兒媳婦恨不能想瘋的王良爹媽一見到金鳳，立馬嗅到了機會……

又是一個中秋節(jié)到來了，沒有妻女陪伴在身邊童明倍感孤寂苦悶?？删驮诎嗽率@天，一個令他妒火中燒的消息傳來：王良和金鳳定親了。王良家夠大方的，給金鳳買了六套高檔衣服和五金，壓包袱錢八萬八，辦事時再買一輛三十萬的車。童明媽聽說后，氣咻咻地說：“這是故意往童家人眼里撒沙子?！彪x婚后的童明，已無心思工作，終日躲在家里。這天上午，幾個月沒露過面的金鳳，在王良的陪下，突然來到童明家。金鳳進屋，王良立在門外。童明一見到金鳳，心中愛恨交織，想潑口大罵金鳳賤，可最終還是忍了。金鳳面無表情，默默找出自己和女兒尚未拿完的幾件衣裳。臨出門時，金鳳平靜地說：“小紅斷給我了，我也不要你的撫養(yǎng)費，她現(xiàn)在很好，你不用掛念。”童明臉色難堪，一言不發(fā)。金鳳走到門外時，回頭又說了一句：“碰到合適的你也再接一房吧。”金鳳和王良并肩走了。童明站在樓上，望著兩人親昵的背影，想到這個自己曾深愛過，全身心都給了他的小媳婦，現(xiàn)在竟要成為土老帽王良之妻時，這一刻，心中既痛心疾首，又后悔、絕望。

本地農(nóng)村人的規(guī)矩，凡嫁出過的閨女，除夕夜是不能呆在娘家看娘家燈的。因此，臘月二十六，金鳳嫁到了王良家。王良家緊靠西河，屋后一片竹林。結(jié)婚當(dāng)天夜晚，說不出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，童明鬼使神差潛伏在王良屋后的竹園內(nèi)，當(dāng)鬧新房的人散去，他借著夜色的掩護貼近王良婚房的下面，支楞起耳朵靜聽新房的動靜。王良的爹媽已在西廂房熟睡。這當(dāng)兒，不知王良說了什么，金鳳發(fā)出歡快的笑聲，少頃，又是一陣開心的嬉笑。聽著金鳳放浪的笑聲，童明的肺都要氣炸了。他在心里暗暗發(fā)誓道：一定不能讓這個淫婦好過，我要把她為閨女時和我在棉花地里、玉米地里、還有在她閨房內(nèi)干的那些事宣傳出去，讓她沒臉在莊上混，讓她爹娘也一起跟著丟人。忽然，屋內(nèi)的燈滅了，童明清楚這意味著什么，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，心“咚咚”地狂跳了起來。正如所料，屋內(nèi)隱隱傳來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。童明醋海翻波，一陣心痛，在他的潛意識里，金鳳還是他的女人，他要報奪妻之恨。失去理智的童明，彎腰撿起兩塊半截磚頭，帶著滿腔的愛恨情仇，向著二樓的窗戶奮力擲去?！皣W啦、嘩啦”兩聲刺耳的玻璃破碎聲陡然響起。沒有了玻璃的隔音，屋內(nèi)人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。王良像一頭狂怒的獅子，操起一件不知是什么家什，奪門而出，奔下樓去。王良和金鳳斷定是童明在報復(fù)。只聽金鳳大聲疾呼道：“回來，你敢下樓，我就從樓上跳下去！”王良回屋了，童明的心不由一熱，被感動了。多心善的一個女人，可剛才竟還想暴她的隱私，毀她名聲，相比之下，自己真不是人！

王良因氣恨呆立著。金鳳對他說：“看在我和小紅的面子上，你不能傷害他?！蓖饔忠淮伪桓袆?。王良大吼道：“今后那小子敢罵你一句，動你一手指頭，我敲斷他腿！”“別裝二興頭?！苯瘌P勸道。接著，金鳳溫柔體貼地說道：“天這么冷，還穿那么少，別凍感冒了，快上床，我給你暖暖身子?！贝吧嫌腥擞伴W過，幾聲低語后，屋內(nèi)的燈再次熄滅。很快兩種交織在一起的聲音，像潮水一樣漫出窗外。童明痛楚地掩耳閉眼，陷入深深的思慮之中。自己雖不是高富帥，可有文憑、有工作、有顏值，為何會失去愛情與婚姻？

這時，東北風(fēng)漸大，夜空中的陰云在寒風(fēng)的驅(qū)使下，像大海中波濤洶涌的浪潮，也恰如童明的心情。

驀地，童明想起在工廠時，曾聽有人說過維系夫妻感情的三條金科玉律，當(dāng)時并未聽進去，此刻，他急需弄清是哪三條，找出他婚姻失敗的根源，也是日后獲取新的愛情的寶典。想到這里，已凍得渾身冰涼的童明，心中立刻堅定了信念，他要回家，他要在百度上搜出那三條。就在這時，金鳳突然情不自禁地叫喊了一聲：“哎呦娘呀，不能活了！”童明內(nèi)心一陣顫栗和刺痛，剛想邁開的腳步又被一雙無形的手拖住。

屋內(nèi)安靜下來了。沉寂一會，王良喘息未定地對金鳳說：“二姐，你兩手松開吧，我還熱還渴，我起來喝一瓶冷飲降降溫?！苯瘌P驚慌地阻止道：“不行，不能喝！”王良不以為意地說：“我腸胃好，沒事?！苯瘌P用手指輕輕點著王良的額頭，嬌羞嬌柔地說：“你呀，啥都不懂，記住，這事后，千萬不要喝涼水、吃涼食。啊，好好躺著歇息歇息吧，我去下樓用燒茶器燒開水去?！绷叻昼姽饩?，金鳳端來了開水，可看到王良已癱軟在床上，光著脊背，鼾聲如雷了。金鳳心疼地責(zé)備道：“出了一身的大汗，也不蓋被子，著涼了怎么辦……”說過，急忙扯過被子給他蓋上。洞房內(nèi)的說話聲，全被呆站在屋后的童明聽見了，他心里五味雜陳，百感交集，浮想聯(lián)翩。他想起金鳳以前不也是像對待王良這樣，對待過自己嗎？唉，擁有時不知珍惜，失去了方知珍貴，心碎。此刻，童明想起一首最近剛聽過的催人淚下的傷感情歌，這首歌就是他最想傾訴給金鳳聽的肺腑之言。想到這里，童明走到王良屋后二十米左右的小路上，掏出手機，搜出《真的真的難忘記》這首歌，把音量調(diào)到最大。頃刻間，手機里響起一位年輕女歌手纏綿悱惻，委婉哀怨，如泣如訴的歌聲————……你在夢里，你在心里，愛過的痕跡怎能抹去……真的真的難忘記，真的真的還想你，我真的真的無法不愛你……刮的是東北風(fēng)，童明站在上風(fēng)頭，歌聲借著風(fēng)勢無任何阻礙地定向飄進金鳳的婚房內(nèi)。這時，童明看見金鳳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窗前。……你給我的回憶，你給我的甜蜜……真的真的難放棄，我真的真的心里全是你……你為何給我悲傷的結(jié)局……歌曲中感天地，泣鬼神的真情流露和藝術(shù)感染力，不由讓童明兩眼濕潤，倍感傷感，同時，歌聲也深深感動了金鳳，她靜靜地佇立在床前，數(shù)次做出抹眼淚的動作。這一刻，童明感到她和金鳳又心心相印了。突然，窗欞內(nèi)伸出一只手來，極速地來回擺動著。童明秒懂，一定是王良醒來了，金鳳揮手示意他趕快離開。童明這時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，金鳳是王良的人了，連傾聽他吐露心思的權(quán)利都沒有了。

天空中紛紛揚地下起了雪花，童明急關(guān)了手機，冒著風(fēng)雪，懷著失落與不甘，而又有所希冀地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2025年4月28日

附評論：

《破鏡記》是一部深刻反映當(dāng)代中國農(nóng)村婚戀倫理的現(xiàn)實主義小說，通過童明與金鳳從相愛到婚姻破裂的全過程，展現(xiàn)了傳統(tǒng)觀念與現(xiàn)代欲望的激烈碰撞。以下從文學(xué)角度進行專業(yè)評析：

一、敘事結(jié)構(gòu)的雙重鏡像

小說采用"破鏡"這一核心意象構(gòu)建了雙重敘事結(jié)構(gòu)：表層是童金婚姻的破裂過程，深層則是傳統(tǒng)婚戀觀的瓦解。開篇中秋之夜的性愛場景與結(jié)尾雪夜聽房的場景形成環(huán)形結(jié)構(gòu)，前者是欲望沖破禮教的開始，后者是倫理徹底崩壞的終結(jié)，中間穿插的"褲頭事件"成為情節(jié)轉(zhuǎn)折的關(guān)鍵支點。

二、人物塑造的符號化特征

1. 童明代表被現(xiàn)代性異化的農(nóng)村知識分子，其大專學(xué)歷與情感智商的巨大反差構(gòu)成反諷。他對金鳳的暴力本質(zhì)上是對自身無能的憤怒，最終在雪夜聽房場景中完成了從施暴者到乞憐者的角色逆轉(zhuǎn)。

2. 金鳳的形象具有典型農(nóng)村女性的雙重性：既有對傳統(tǒng)貞操觀的堅守（初夜反抗），又在現(xiàn)實壓力下逐漸妥協(xié)。其情感轉(zhuǎn)移軌跡（童明→王良）暗示著農(nóng)村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過程。

3. 王良作為"暗線主角"，其貌不揚卻情感細(xì)膩，與童明形成鮮明對比。金鳳為他燒開水的細(xì)節(jié)，暴露出前段婚姻中情感關(guān)懷的嚴(yán)重缺失。

三、鄉(xiāng)土符號的現(xiàn)代性解構(gòu)

1. 中秋節(jié)意象的嬗變：從開篇"花好月圓"的傳統(tǒng)象征，到結(jié)尾雪夜聽房的欲望場景，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內(nèi)涵被徹底消解。

2. 褲頭事件的隱喻：老偉偷褲頭的情節(jié)看似荒誕，實則是鄉(xiāng)土社會輿論暴力的物化呈現(xiàn)。這個紅色褲頭成為整篇小說最刺眼的道德審判符號。

3. 竹林聽房場景：將傳統(tǒng)"鬧洞房"習(xí)俗異化為病態(tài)窺淫，東北風(fēng)中的流行歌曲與民間婚俗形成詭異混響，揭示出文化認(rèn)同的徹底撕裂。

四、倫理敘事的當(dāng)代困境

小說通過三組關(guān)系折射農(nóng)村倫理危機：

1. 性愛觀沖突：童明將性視為權(quán)利，金鳳視為責(zé)任，這種認(rèn)知錯位埋下婚姻隱患。

2. 彩禮經(jīng)濟的異化：婚前懷孕導(dǎo)致的彩禮博弈，暴露了婚姻關(guān)系的商品化本質(zhì)。

3. 代際認(rèn)知鴻溝：童母"老姜辣"的算計與金鳳父母的面子焦慮，共同構(gòu)成壓迫年輕人的傳統(tǒng)網(wǎng)絡(luò)。

五、文學(xué)語言的張力藝術(shù)

1. 皖北方言的精準(zhǔn)運用："半吊子媽""裝二興頭"等俚語增強了文本地域質(zhì)感。

2. 身體書寫的象征性：金鳳三次流淚（初夜、挨打、聽歌）構(gòu)成情感變化坐標(biāo)。

3. 環(huán)境描寫的心理投射：結(jié)尾東北風(fēng)與雪花的意象，外化了童明"熱血結(jié)冰"的精神狀態(tài)。

這部作品堪稱當(dāng)代農(nóng)村婚戀題材的解剖標(biāo)本，其價值在于真實記錄了城鎮(zhèn)化進程中農(nóng)村青年情感模式的劇變。作者以手術(shù)刀般的筆觸剖開了浪漫愛情表象下的生存博弈，那些在彩禮、流言與欲望中掙扎的靈魂，構(gòu)成了轉(zhuǎn)型期中國農(nóng)村最疼痛的文化印記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編輯：傅友君